（七）
赤木晴子的困惑越来越大。流川枫在篮球馆里旁若无人地黏着三井学长。最近社团活动的时间推迟，她赶到球场时大家都走得七七八八，只剩角田、安田还有一贯晚走的流川枫和三井学长。上次当她一进门，习惯性地在场上搜寻那道帅气的身影时，却没看见人。她环顾了下四周，在看台席，不起眼的地方，三井学长悠哉地喝着手中的饮料，那个人闭着眼……依偎在他的肩上……
他们！流川枫他…为什么会？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心中升起。不！不可能的！她失魂落魄地退出了篮球场，惊人的思想令她抓狂。
(资料图)
“喂！晴子看见了！”三井寿抖动着肩膀想把人叫醒。
“……”没醒。
三井寿低下头去看他。啊！口水！可恶的家伙，我的衣服！！
周末的球场，少年如约而至。
运动完的三井寿一屁股坐在地上，躺倒，让深秋难得暖和的晨光洒遍全身。
一颗漂亮的脑袋盖住了蔚蓝的天空。
三井寿用手轻轻掰开它，笑着说“干嘛啊？”尾音拖得长长的。
“起来。地上凉。”流川枫说。
“不起。就不起。”三井寿笑意更深。
流川枫扬起一抹微笑，蹲下，做出要公主抱的姿势。
“哎哎哎，你……我起，我起还不行吗？”
趁着三井寿起身的间隙，那个达到目的的人笑得露出了牙齿。
可下一秒，他便转过头去，习惯性地将得意的笑容隐匿。
远处的流川伊织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。
“预选赛就要开始了。”三井寿说。
“嗯。”
“一定会进决赛的，对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只会说嗯吗？”
“嗯……啊？”
晕！我到底是喜欢上一个怎样的家伙啊？！三井寿无力吐槽。
“去吃饭吧。我请你。”三井寿说。
“好。”
“吃什么？”
“不是生的就行。”
“不吃生食？你还是日本人吗？”
“我是。”
“……”
三井寿怎么也没想到那天会是他和他的最后一次相约练球，也是唯一的一次约会。
后来的日子，他无数次回想，如果在那天之前他就表明了心意，是否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过错都可以不算他的？
所以，谁先告白到底有什么要紧？！
“三井同学，我是流川枫的母亲。我们可以见一面吗？”
电话里陌生女人的声音让三井寿后背发凉。流川枫的妈妈，为什么要见我？
家门口的小公园内，美丽的女人礼貌地与他握手。流川枫跟他的妈妈长得太像了，没想到这张脸长在女人身上可以美艳成这个样子，三井寿想。
“三井同学的容貌气质还真是让人过目难忘啊。”流川伊织说，“难怪小枫会迷上你。”
什么？她知道了什么？三井寿开始紧张起来。
“没…没有。不是……”三井寿语无伦次道。
“小枫还没有告白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那是我唐突了。抱歉，我没有了解清楚。”
“没…没关系的，阿姨。”
“不过，我自己的儿子我还是了解的。他喜欢你。”
三井寿抬起头，看着这张脸，告白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？
“可他更喜欢篮球。我相信！”流川伊织不喜欢这种眼眸，清澈的毫无防备的少年的眼眸，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坏人。
可哪个母亲不为孩子？
“他是把打篮球当做事业来做，不是玩玩而已。所以，他才会有今天的表现。谁的成功都不是偶然，对吗？”
是。流川枫与旁人最大的不同，就是他永远不会停歇，也永远不会受旁人影响。他就像是被设定了目标函数的机器，让人相信再高的目标他总有一天都会达成。
“而且，他是有天分的。我不会盲目支持他做一件事，热情只是我考量的其中一个因素，还有更现实的问题，其中就包括体育竞技最看重的——天赋。他有！我咨询过专业人士。”
是！他的天赋不亚于努力。天赋加努力再加经验，他必定前途无量。
“还包括，家庭能不能为他提供最顶级的资源。篮球最顶尖的人才和技术都在美国。日本篮球根本看不到未来。小枫的爸爸因为工作关系已经先行移民去了美国，我和小枫原本过了冬天也会过去。美国的高中小枫也一直在挑选，可最近他却说不去了。”
“什么？他……要去美国？”三井寿很惊讶，流川枫从来没有提过。所以那些英文歌曲，还有英语家教就是为去美国作准备？
“你居然不知道。呵！这个孩子，还是这么独断独行。”
“阿姨，您的意思是说，他不去美国是因为我？”
“是。分明是。他被你迷住，第一次怦然心动，然后就忘了他的理想、目标。可这是错误的。代价实在太大了！他会后悔的！”
三井寿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“而且，你们都是男孩子。阿姨不是老古板，非得要小枫将来结婚生子。可其他人会怎么想？小枫是早晚要进入职业联赛的，到时候难道让别人在下面嘘他是个同性恋？还是让他的队友排挤他？”
“所以阿姨拜托你，让他走。如果你也喜欢他，就不要影响他去追求梦想。”女人殷切的眼神让三井寿想到，自己的母亲也有一样的眼神，无论发生什么事，永远为儿子巴望的眼神。没有办法置之不理。没有办法听到这些还无动于衷。
“我知道了阿姨。您放心。”三井寿说。
为了我放弃去美国？流川枫，你是白痴吗？！
其实三井寿并没有很伤心。没有流泪，也没有崩溃，只有一整晚无边无际的想念。好像那个人已经离去，在大洋彼岸将他忘得一干二净，只有他自己还保留着今日美好的胶片。他们相处的画面像放电影般在他的脑中一幕幕闪现。因为错过，每一帧都透露着无可救药的浪漫！
原来，初恋最适合怀念。
流川枫觉得今天的练习赛他的前辈有点心不在焉，行动迟缓，屡屡被突破，完全不是他该有的实力。
“前辈，”流川枫走近他，提醒道“怎么了？你有点不对劲。”
三井寿好像才回过神，看着这张和昨晚一样的脸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，说“没事，可能是没睡好。”说完，怯怯地望了望安西教练所在的方向。
流川枫不知怎的，就伸手摸上了三井寿的头，揉了揉他的头发，向着他扬了扬嘴角，以示鼓励。
三井寿鼻子一酸，扭过头去。
比赛的后半段，三井寿发挥正常，比分逐渐追近。
结束训练，流川枫打算稍作休息，然后跟前辈照常加练。谁知，几个他并不欢迎的人走进球场，带走了他的前辈。
“你不练习了吗？”流川枫在身后问道。
德男显然很久没来，听是那个冰山人开口，他好奇地看着两个人。
“今天不了。我有约。”三井寿说。
一瞬安静。流川枫想说什么，却不知道能说什么。
“走了。”三井寿拜拜手，带着德男几人离去。
前辈！是怎么了吗？你真的不对劲！流川枫不由得多想。可比这疑惑更让人懊恼的，是他没有资格！没有资格过问，没有资格不准，也没有资格替他分担。
“妈，爸什么时候到？”流川枫等母亲一回家，就开口问道。
女人面露不悦，说“明天晚上。”
其实，推给小枫的爸爸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。电话里商量过，不可直接拒绝他想要留下来的想法，否则以他十六岁的年轻气盛，他反而会一犟到底。如果分析利弊仍然没用的话，就只有从他喜欢的人那里下手了。流川伊织做了她能做的全部，但愿那个少年不会食言吧！
流川枫的计划是等爸爸回来就摊牌，说暂时不会去美国，会在国内念完高中，然后他去找前辈告白，将他锁在自己身边。有篮球和他，该会有多幸福？至于高中结束后，或许还是会去美国，可是一定会说服前辈一起。这是最佳解决办法。没有比这更好的了。
每多看他一眼，都想赶紧加快这个计划的进程。尤其现在，他差一点就忍不住。
“请问，三井寿学长在这里吗？”一个男孩走进球场，怯生生地问道。
“哦，你找小三啊！”红毛最显眼，也最靠边，被问到，很热心地说“就在里面啊！”
“喂！小三！有人找你。”红毛冲着跟角田练习着的三井寿喊道。
最先回头的，却是流川枫。
三井寿跑到门口，见到来人，感觉有点眼熟。
“三井学长，我是武里中学的胜田裕太，就是您那天在巷子里救下的那个人。”说着，男孩不好意思得红了脸。
“哦～～是你啊！那天你脸上有伤，我没认出来。”三井寿说。
小三还英雄救美？樱木花道心想真是稀奇，这个不良少年怎么突然这么正义。
“我来是想感谢学长。要不是你，那天我可能会被他们打死。”男孩说。
“不用谢。不过，他们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吗？后来有再打过你吗？”
“有。不过我解决了。我告诉了我妈妈，我妈妈报了警。”
“哦，那就好。”
“让我有勇气这么做的人，就是学长你！因为你跟我说……”男孩看了看一旁偷听的红毛大个子。
三井寿立刻会意，呵斥红毛走开。
男孩继续说“你跟我说，喜欢男人不是我的错。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告诉我。我没有罪过，像女孩子也好，喜欢男人也好，我没有伤天害理，错的不是我！所以，我勇敢地告诉了妈妈。妈妈最终接纳了我，并且为了我挺身而出。我现在真的很开心。虽然还是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，甚至比以前更多，可是我时刻记得你说的话，不是我的错，不是我的错，所以我并不放在心上。三井学长，真的很谢谢你！”
“切！什么嘛？讲什么秘密我不能听。”红毛悻悻道。
此时流川枫走过来。红毛拦住他，说“哎！你不能过去。他们讲悄悄话不能让人听的。”
流川枫一个锋利的眼刀子射过去，红毛一惊。干嘛像生气的样子啊？真是的！
流川枫一把打掉拦着自己的手，走到三井寿身边。
男孩看了他一眼，不敢说话。
三井寿觉得尴尬，把男孩带到更远处，说“裕太，我很高兴你的烦恼已经解决了。我现在要继续练球，不能再跟你说话。要不我们改天再聊，好不好？”
说什么流川枫并未听清。他的脸色非常不好。
“嗯。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。送给学长。”说着，将手中的便当袋递给三井寿。
三井寿不禁抬眼去瞄流川枫，正好对上他的眼。他慌忙移开视线。
“好的，谢谢你！”三井寿接过袋子。
谁知流川枫大步上前，抢过袋子就扔回到男孩怀里，说“他不需要！”然后拉着三井寿的手腕就往里走。
红毛和一众湘北队员都惊呆了！
三井寿面上一红，又羞又恼，他用力挣脱流川枫，视线对上时被流川枫狠狠瞪住。
两人僵持在原地。
远处的赤木晴子赶到。拉着红毛和其他球员离开现场。
红毛不满道“哎呀，晴子，有好戏看呀！干嘛拉我啦？”
“樱木，那是别人的事啦！偷看不好哦！还是赶快练习吧。还有角田学长、安田学长，好像刚刚宫城队长和彩子姐有找你们。”
流川枫，你千万要忍耐！不管你对三井学长有多在乎，不管你现在有多生气，都不可以发作。这里是球场，有很多人在。不要！
三井寿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生气。可是，他有什么资格？他会去美国，过了冬天他就会走。
别这样，流川，别选错。
三井寿转身，向门口走去。
“不准去！”流川枫说。是命令的口气。
他停下，说“轮不到你管我。”便带着男孩离开了。
愣在原地的人，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，从皮肤浇到心脏，全身冰凉。
轮不到我管你？！三井寿你不懂？！你真的不懂？！
流川枫不想等了！不能再等了！这个男人反反复复，忽远忽近，若即若离，折磨得他快疯了！过了今晚，我不会再让你说出这样的话，流川枫捏着拳头暗下决心。
流川枫的爸爸很久没见儿子，疼爱还来不及，哪里会驳斥他的请求。常年在美国生活的他，接受起儿子的性向并没有什么难度。只是专业工程师的思维比不上做职业经理人的太太，至少在管人上，他没有什么发言权。太太的对策，他未免觉得残忍，初恋是美好的，还没开始就被迫放弃很残忍。可是另一方面，太太说的有道理，评判一件事做还是不做，是要看机会成本的。小枫如果放弃去美国深造的机会，以他的天资，是暴殄天物的事。而且同性恋在篮球这种运动里几乎就是禁忌！不如先努力圆了自己的职业选手梦再说其他的事。
“爸爸不是很赞成。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，美国的高中都远胜于日本。你会有很多机会在高中联赛就被有名的篮球高校录取，然后进入NBA新秀选拔。这样的路径对现在来说是捷径，不走太可惜了。”男人说。
他知道。可那样他就会失去前辈……
“我暂时不去，晚两年或许会去。”
一旁的流川伊织欲言又止。
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，继续道“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个决定？”
“没有。”流川枫不想说。
女人盯着这个从小甚少撒谎的儿子，很想问，逻辑呢？晚两年再去的逻辑在哪里？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的理由？当我们傻瓜吗？！
但她忍住了。沟通不是为了发泄情绪。这个理性的职场精英在家庭里也是最出色的教育家。
“总之，你再斟酌斟酌吧。我在家待一个星期，一个星期以后，你再决定填不填这个报名表。”男人说。
“不用考虑了，爸。我已经决定了。”流川枫坚定地说。
“你要知道！在强者的世界你才会变得更强！没有好的对手，你消耗再多的时间都是徒劳！”流川伊织终于没忍住，瞪着眼睛说。
“我要先成为日本最强高中生！”流川枫毫不示弱地迎上母亲的目光。
“All quit！”女人猛得站起身，摆摆手，离开了。
过了一会，男人深深叹了口气，拍了拍流川枫的肩膀，也起身离开。
“爸，今晚就要确定下来！”流川枫突然叫住他，站起来与他对视，坚定不移地说“我在这里可以自己照顾自己，两年后我再去美国。请答应我！”
“哎……好吧。不过，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用来反悔。”男人说。
“谢谢爸！”少年感激道。
太好了！前辈，我可以跟你告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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